T他的灯光暗了下来，嘁嘁喳喳的谈话声也消失了。窗帘打开。林德曼站在舞台上。
他身材丰满，光秃秃的，裸露的脑壳上稀疏地梳着几根头发，这就更加明显了，他还戴着一副黑角框眼镜。他的西装是灰色的，胸前的口袋里有一块绿色的小手帕。没有开场白，也没有鞠一躬，他轻轻地开始说话了。
他说，催眠与睡眠不同，它是一种内在的清醒状态，不是顺从，而是自我授权。今天的观众会看到令人震惊的事情，但没有人需要担心，因为没有人会故意被催眠违背他们的意愿，没有人会被强迫去表演一些他们灵魂深处没有准备好表演的行为。然后他停顿了一会儿，微笑着，好像刚刚讲了一个相当深奥的笑话。
一段狭窄的台阶从舞台通向观众。林德曼走下楼梯，碰了碰眼镜，环顾四周，沿着中间的过道走去。显然，他现在正在决定让哪些人重新上台。伊万、埃里克和马丁低下了头。
“别担心。”阿瑟说。“他只收大人。”
“所以也许会是你。”
“这对我不起作用。”
一个小个子男人咬紧牙关，一位头发挽成一个髻的女士的手在颤抖，好像她想要
眼泪是免费的。
林德曼说，他们马上就要看到什么大东西了。任何不想参与的人都不必担心，他不会离得太近，他会被原谅的。他跑到最后一排，出奇地敏捷地跑回来，跳上了舞台。“首先，”他说，“来点轻松的，就开个玩笑，一点小事。”第一排的同学请到这里来!
剧院里响起一阵低语声。
是的，林德曼说，在第一排。你们所有的人。请快点!
“如果有人说不，他怎么办?”马丁低声说。“如果有人只是呆在座位上，那怎么办?”“
第一排的每个人都站了起来。他们互相耳语，不情愿地环顾四周，但他们服从了，爬上了舞台。
“站成一排，”林德曼命令道。牵手。”
他们犹豫地照做了。
没有人让其他人,林德曼说他沿着线走,没有人会想所以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没有人能够,因为没有人能够,声明不会不对的,每个人都是彼此坚持。当他说话的时候，他到处伸出手去触摸人们的手。“紧，”他说，“紧紧地握着手，真的很紧，谁也不许出队，谁也不许松手，真的很紧，牢不可破。”任何想知道的人都应该试试，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
没有放手。林德曼转向观众，台下响起了一些胆怯的掌声。伊万身体前倾，以便更好地看舞台上的人。他们看上去犹豫不决，心不在焉，不知怎么地僵住了。一个小个子男人咬紧牙关，一位头发挽成发髻的女士的手颤抖着，仿佛要挣脱，却发现邻座的手像自己的手一样抓得太紧。
他会数到三，林德曼说，然后每个人的手都会松开。“所以。和两个。而且……”他慢慢地举起了手。“三!然后打了个响指。
他们迟疑地，几乎是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尴尬地看着自己的手。
“现在快去坐下吧，”林德曼说。“趴下。快。快。”他拍了拍手。
那个拿着小面包的女人脸色苍白，走路时摇晃着。林德曼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肘，把她带到台阶上，悄悄地和她说话。当他放手时，她更加坚定了，走下台阶，坐到了座位上。
林德曼说，这是一个小实验，是一个开场技巧。现在来谈一件严肃的事情。他走到舞台前面，摘下眼镜，眯起眼睛。“那边穿套头衫的那位先生和他后面的那位先生，还有你，小姐，请到这边来。”
三人尴尬地笑着，爬上了舞台。那女人朝谁挥了挥手，林德曼摇了摇头，以示谴责，然后她停了下来。他站在第一个人旁边，那是一个留着胡子的高大魁梧的人，他把手放在那个人的眼睛前面。他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喊道:“睡吧!”那人摔倒了，林德曼抓住他，把他放在地板上。然后他走到他旁边的女人身边，同样的事情发生了。然后又和另一个男人。他们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现在快乐吧!”“
他必须解释，他说。林德曼转向观众，取下他的角框，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绿色手帕，开始擦亮。他们都太熟悉那些愚蠢的建议了，不是吗?那些平庸的催眠师——自命不凡，没有才能，在任何职业中你都能遇到的十几个——喜欢灌输给他们的豚鼠:冰冷或沸腾的热，身体僵硬，飞或落的感觉，更不用说普遍喜爱的忘记自己的名字。他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空。这里很热，不是吗?非常热。那么会发生什么呢?他擦了擦额头。这种蠢事大家都很熟悉，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过。 My God, wasn’t it hot!
伊万把湿漉漉的头发从额头上往后拨开。热气似乎一波一波地从地板上上升起来，空气是潮湿的。埃里克的脸也闪闪发亮。节目在观众中飘动。
但林德曼说，肯定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不用担心，剧院有能干的技术人员。随时都会有人打开那台很棒的空调。事实上，已经有人这么做了。在这里你已经能听到机器的嗡嗡声了。你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他竖起衣领。但现在真的刮得很厉害。这种设备的威力惊人。他对着双手吹气，换着脚走路。 It was cold in here, very cold, really very, very cold indeed.
“怎么回事?”亚瑟说。
“你没注意到吗?”伊万低声说。他的呼吸如云雾般上升，他的脚已经麻木，呼吸困难。马丁的牙齿在打战。埃里克打喷嚏。
“不,”阿瑟说。
“什么?”
“我告诉过你，这对我不起作用。”
现在的生活似乎是巨大而神奇的，但事实是什么都没有持续，一切都腐烂了，一切都死了。
但林德曼说，这还不够。结束了。最后。正如他已经说过的，他不想用这种把戏浪费任何人的时间。现在，他马上要讲一些有趣的东西了，那就是直接操纵思想的力量。坐在地板上的女士和先生已经听从他的指示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是快乐的。就在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正经历着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坐起来!”
他们尴尬地坐了起来。
“现在看，”林德曼对中间的女人说。
她睁开眼睛。她的胸膛时而起伏。她呼吸的方式和眼睛的移动都有些不寻常。伊凡并没有真正理解它，但他认出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东西。他注意到他前面一排的一个女人把目光从舞台上移开。她旁边的男人愤怒地摇了摇头。
“闭上眼睛，”林德曼说。
舞台上那个女人的眼睛立刻闭上了。她的嘴张着，一股稀薄的口水流了出来，她的脸颊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唉，”林德曼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最好的东西总是先结束的。”现在的生活似乎是无限的、不可思议的，但事实是，没有什么能持续下去，所有的东西都腐烂了，所有的东西都死亡了，无一例外。人们几乎总是压抑这一事实。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现在你知道了。”
胡子男人呻吟着。那女人慢慢地向后倒去，用手捂着眼睛。另一个人轻轻地抽泣着。
但是，林德曼说，人们仍然可以感到高兴。人生是两个漫长的夜晚之间的短暂的一天，更应该尽情地享受这光明的时刻，只要太阳还在，就应该跳舞。他拍了拍手。
这三个人顺从地站了起来。林德曼拍了拍，先慢后快。他们像木偶一样跳跃着，四肢左右摆动，头也旋转着。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咳嗽，没有人清嗓子，观众们似乎被恐怖吓呆了。唯一的声音是舞台上传来的跺脚声和喘息声，还有木板的吱吱声。
“现在再躺下，”林德曼说。“和梦想!“
其中两个人立刻瘫倒在地板上，最左边的那个人仍然站着，似乎在用手摸索——但接着他的膝盖也弯了下来，他停止了移动。林德曼弯下腰，仔细地看着他。然后他转身面对观众。
他说他现在想做一个困难的实验。只有少数从业者能够做到这一点，这需要最高的技能。“深深地梦想。深深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刻。梦想新的生活。做孩子，学习，成长，战斗，痛苦，希望，胜利和失败，爱和失败，变老，变弱，变弱，然后死亡，一切都进展得如此之快，当我告诉你，睁开眼睛，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双手合十，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最后说，这个实验并不总是有效的。某些受试者醒来后什么都没有经历。相比之下，其他人则恳求他抹去他们对梦的记忆，因为这段经历太令人不安，以便重新获得信任时间和现实的能力。他查了一下时间。但与此同时，为了在他们等待的时候占据自己的时间，也许有几件简单的事情？观众中有孩子吗？他踮起脚尖走了上去。第五排的那个男孩，最后一排的那个小女孩，第三排的这个男孩，就是那个在他旁边吐口水的男孩。发生
伊万向右看了看，又向左看了看，又向身后看了看。然后他疑惑地指着自己。
“是的,”林德曼说。“你”。
“但你说过他只叫大人上台。”伊凡小声说。
“嗯，我错了。”
伊万觉得血涌上了他的脸。他的心砰砰直跳。另外两个孩子已经在去台上的路上了。林德曼用眼睛盯着他。
“待在原地别动。”阿瑟说。“他不能对你发号施令。”
伊万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礼堂里的每个人，整个剧院里的每个人。不，亚瑟错了，没有办法拒绝，毕竟这是一场催眠秀，无论谁来都必须参加。他听到亚瑟说了些别的话，但不明白，他的心砰砰地跳得太响了，他已经开始走向舞台了。他推开座位上人们的膝盖，走上中间的过道。
这里是多么明亮啊。聚光灯出乎意料地强大，而观众只是轮廓。三个大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生命的迹象，没有呼吸的迹象。伊凡往管弦乐队里看了看，但找不到亚瑟和他的兄弟们。林德曼已经站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后推了一步，就好像他是一件易碎的家具，并看着他的脸。
“我们要这么做，”他轻声说。
近距离观察，林德曼看起来老了一些。他的嘴和眼睛周围有皱纹，他的妆也很邋遢。任何人在画他的肖像时，都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眼睛上，深陷在角框后面:不安的、难以捉摸的眼睛，给cliché蒙上了谎言，催眠师盯得太紧，以至于被催眠的人会迷失在他们的目光中。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股薄荷味。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伊万咽了口唾沫，告诉了他。
“放松点，伊万。”林德曼说，他的声音现在大得足以传到前几排的人的耳朵里了。“双手合十，伊万。扣你的手指。”
伊万照做了，心想一个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能放松呢。林德曼不可能是认真的;他只是想把他弄糊涂。
“没错。”林德曼这时正对着三个孩子说话，声音大得在剧院里到处都能听到。“绝对安静，绝对放松，但你的手再也不能分开了。他们彼此粘在一起，你做不到。”
但这不是真的!伊万可以很容易地把他的手分开，他觉得没有阻力，也没有阻碍。但他并不想责怪林德曼。他只想快点结束。
林德曼说了又说。这个词放松不停地重复，他不停地说什么要倾听和服从。也许它对另外两个人起作用，但对伊凡不起作用。他觉得自己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绝对不可能出神。只是他的鼻子很痒。他要去上厕所。
“试试看，”林德曼对伊万旁边的男孩说。“你不能放手，你不能，试一下，你就不能。”
伊万听到一阵低沉的隆隆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笑声。观众在嘲笑他们。但不是冲着我来的，伊凡想，他一定注意到这对我不起作用，所以他才不问我问题。
“抬起你的右脚，”林德曼说。“你们三个。现在。”
伊万看见另外两个人抬起了他们的脚。他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他。他出汗。那么他能做什么呢?他抬起了脚。现在他们都认为他被催眠了。
“忘了你的名字，”林德曼对他说。
他感到愤怒在他心中升起。这一切都变得非常愚蠢。如果那个人再问他一次，他就会让他当众出丑。
“说!”
伊万清了清嗓子。
“你不能，你已经忘记了，你不能。你叫什么名字?”
问题是当时的情况，光线太亮了，而且单脚站在那么多人面前真的很难，你需要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能保持平衡。让他失望的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他的声音。它卡在他的喉咙里出不来。不管别人现在问他什么，他都得保持沉默。
“你多大了?”
“十三。”他听见自己说。所以单凭他的意志他就能做到。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凯瑟琳”。
“你父亲?”
“亚瑟”。
“那是下面那位先生吗?”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什么也没说。
“你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能感觉到它的轮廓;他知道它在他记忆中的什么地方;他觉得,但在他看来,这个名字的人属于这个没有人问,所以这一切都真的挂在一起,和完全无关紧要时他是一条腿在舞台上发痒的鼻子,双手挤压在一起,他需要去厕所。然后他又想起了名字，当然是伊凡，伊凡，他画了一下，张开了嘴……
“你呢?”林德曼问他旁边的男孩:“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现在我知道了，”伊凡想喊，“现在我能说了!”但他保持沉默，这是一种解脱，因为整个事情不再围绕着他。他听到林德曼问另外两个人什么，他听到他们的回答，他听到观众的笑声和掌声。他感到有几滴汗珠从额头上淌下来，但擦不掉。现在大家都以为他在发呆，要动他的手就太尴尬了。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伴随着跺脚和呼喊，似乎对每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林德曼的愿望得到实现更重要的了。
“已经结束了，”林德曼说。“没那么糟吧？双手分开，双腿站立，你又知道你的名字了。结束了。醒醒。结束了。”
伊万把脚放低了。当然这很容易，他可以一直这样做下去。
“没关系，”林德曼轻轻地说，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这是结束了。”
伊万跟在另外两个人后面走下台阶。他很想问问他们当时的感受，他们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真正被催眠是什么感觉。但他已经回到了第三排，人们给他让出了位置，他挤过了他们的膝盖，倒在了他的座位上。他呼了一口气。
“怎么?”马丁低声说。
伊凡耸耸肩。
“你是记得呢，还是全忘了?”
伊万想回答说，他当然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整个事情都是一个愚蠢的把戏，但后来他意识到，他们前面一排的人都转过身来了。他们不是在看舞台，而是在看他。他环顾四周。整个剧院都在看着他。林德曼撒谎了。还没有结束。
“那是他吗?”林德曼问道。
伊万抬头盯着舞台。
“你的父亲。那是他吗?”
伊万看了看阿瑟，又看了看林德曼，又看了看阿瑟。然后他点了点头。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亚瑟?”
阿瑟摇了摇头。
“你以为你不想。但是你做的事情。相信我。”
亚瑟笑了。
“它不疼，也不危险，你甚至可能喜欢它。给我们这个荣幸吧。”
阿瑟摇了摇头。
“一点也不好奇吗?”
“对我没用。”阿瑟叫道。
“也许不是。也许这是对的，它可以发生。那你就更有理由到这儿来了。”
“把别人。”
“但我需要你。”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因为你认为你不想。”
阿瑟摇了摇头。
“来了!”
“继续，”埃里克小声说。
“他们都在看着我们，”伊凡低声说。
“那又怎样?”亚瑟说。“让他们看。为什么孩子们觉得一切都很尴尬?”
“让我们一起说!”“叫林德曼。“叫他上来，给他看看，如果你认为他应该来，就拍拍手。大声鼓掌!”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伴随着跺脚和呼喊，似乎对每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让林德曼的愿望实现更重要的了，似乎他们谁也想象不到有什么比看到阿瑟站在舞台上更令人满意的了。随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喧闹声达到了高潮:人们在鼓掌和叫喊。亚瑟没有动弹。
“求你了！”埃里克喊道。
“请走吧，”马丁说。“请!”
“只为你。”阿瑟说着站了起来。他穿过呼号的人群，走到中间过道，走到台阶前，爬上台阶。林德曼做了一个快速的手势，球拍停止了。
“你在我这儿会倒霉的。”阿瑟说。
“可能。”
“这真的不起作用。”
“那漂亮的男孩。那是你儿子吗?”
“我很抱歉。我找错人了。你想要一个首先感到尴尬的人，然后和你聊天，告诉你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把他变成一个笑话，让每个人都开怀大笑。我们为什么不跳过这些呢?你不能催眠我。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点压力，一点好奇心，归属感的需要，害怕做错事的恐惧。但不是对我。”
林德曼什么也没说。他眼镜的镜片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他们能听到我们吗?”阿瑟指着那三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他们忙于其他事情。”
“你也想这样对我吗?”给我另一个生命?”
伊万不知道他父亲是怎么做到让他们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的。他没有麦克风，说话声音很轻，但完全听得见。他平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只有他和催眠师在一起，并被允许问任何他想问的问题。他似乎也不再心不在焉了。他似乎玩得很开心。
相反，林德曼第一次显得不太自信。他仍在微笑，但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皱纹。他小心翼翼地摘下眼镜，又戴上，又摘下，叠好，塞进胸前的口袋里，藏在绿手帕后面。他举起右手，放在阿瑟的额头上。
“看我的手。”
亚瑟笑了。
笑声在观众中传播开来。林德曼做了个鬼脸。"看我的手，看它，看我的手。只有我的手，没有别的，就在我的手上。”
“我什么也没注意到。”
“你也不应该。”林德曼听起来很激动:“看看!看看我的手，我的手，没有别的。”
“你把我的意识集中到它本身上了，是不是?”这就是技巧。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自己的注意力上。活结，突然之间，不可能……”
“下面那些是你的儿子们吗?”
“是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
“伊万、埃里克和马丁。”
“伊万和埃里克?”
“圆桌骑士。”
“跟我们说说你自己吧。”
亚瑟什么也没说。
“跟我们说说你自己吧。”林德曼又说了一遍。“在这里我们都是朋友。”
“没什么可说的。”
“真可惜。如果是真的，多悲哀啊。”
林德曼放下手，向前弯下腰，看着阿瑟的脸。一切都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微弱的嘶嘶声，可能是空调发出的，也可能是射灯的电流发出的。林德曼向后退了一步，一块木板嘎吱作响，一具熟睡的尸体在呻吟。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亚瑟什么也没说。
“或者你没有工作？”
“我写的”。
“书?”
“如果我写的东西被印出来，那就是书了。”
“拒绝?”
“几”。
“那就糟糕了。”
“不，没关系。”
“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真的吗?”
亚瑟什么也没说。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将就一下的样子。你可能想相信你自己，但实际上你不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在这里我们都是朋友。你想要什么?”
“离开”。
“从这里开始？”
“从无处不在。”
“在家吗?”
“从无处不在。”
“听起来你并不快乐。”
“快乐是谁?”
“请回答。”
“没有。”
“不开心?”
“没有。”
“再说一遍。”
“我不高兴。”
“你为什么要坚持下去?”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跑?”
“你不能一直跑下去。”
“为什么不?”
亚瑟没有回复。
“你的孩子呢？你爱他们吗？”
“你必须”。
“对了。你必须。他们都是平等的吗?”
“伊万。”
“为什么?”
“他更像我。”
“和你的妻子吗?在这里我们都是朋友。”
“她喜欢我。”
“问题不在这里。”
“她为我们赚钱，她照顾好一切，没有她我会在哪里?”
“也许有空吗?”
亚瑟什么也没说。
“你觉得我怎么样?”你不想上台，现在却站在这里。你觉得这对你没用。你现在怎么想?比如我?”
“一个小男人。对一切都没有安全感，所以你才会这样。因为没有这些，你什么都不是。因为你一不在这里就口吃。”
林德曼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要给观众一个笑的机会，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的脸看上去又白又蜡;阿瑟笔直地站着，两臂放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
“和你的工作吗?你的写作吗?阿瑟，这是怎么回事?”
“不重要”。
“为什么不?”
“一种爱好。没有理由大惊小怪。”
“你的作品没有发表，这不会让你感到困扰。”
“没有。”
“你一点也不好?”你不介意吗?”
阿瑟向后退了一小步。
“你以为你没有野心吗?”但也许你说出来会更好，亚瑟。也许雄心 会是一种进步，也许 你应该是好的，也许你 应该承认你自己 想要成为好的，也许你应该 做出努力，也许你应该 努力，也许你应该改变你的生活。改变一切。改变一切,亚瑟。你觉得呢?”
亚瑟什么也没说。
林德曼更靠近他，踮起脚尖，把脸凑近阿瑟的脸。“这优势。为什么要努力，这是你一直想的，不是吗?但是现在呢?现在你的青春已经结束，现在你做的每件事都有分量，现在没有时间随意了，现在怎么办?生命很快就结束了，亚瑟。而且它被浪费得更快。需要发生什么?你想去哪里?”
“走了。”
“从这里开始？”
“从无处不在。”
“那就听我说。”林德曼把手放在阿瑟的肩膀上。“这是一个命令，你要服从它，因为你想服从它，你想服从它，因为我命令你，我命令你，因为你想让我下命令。从今天开始，你要努力了。不管代价是什么。重复!”
“不管要花多少钱。”
“从今天开始”。
“从今天开始。”阿瑟说。“不管要花多少钱。”
“用你所拥有的一切。”
“不管要花多少钱。”
“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事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你可以很愉快地回想起来。重复。”
“高兴”。
这真的不重要。这只是个游戏，亚瑟，只是为了好玩。下午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就像你的写作一样。就像人们做的所有事情一样。我要拍拍我的手三次，然后你就可以去坐下了。”
林德曼拍了拍手:一次，两次，三次。阿瑟身上没有任何变化的迹象。他像以前一样站着，背挺得笔直，脖子稍稍向后倾斜。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他犹豫地转过身，走下台阶。渐渐地，这里那里响起了胆怯的掌声，但阿瑟一坐到座位上，掌声就变成了雷鸣。林德曼鞠了一躬，指着阿瑟。阿瑟也模仿他，面带空洞的微笑，也鞠了一躬。
“这就是他的métier的美妙之处，”当噪音终于平息下来时，林德曼说。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会带来什么，谁也无法预见人们会向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但现在终于到了高潮，明星转向。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把熟睡的女人唤醒，问她经历了什么。
她坐了起来，但说了几句话就激动得透不过气来。她喘着气，抽泣着，喘着气。她噙着泪水，描述了她在高加索地区做农夫妻子的生活，以及在冬天寒冷中艰难的童年，她谈到了她的兄弟姐妹、父亲和母亲、丈夫、动物和雪。
“我们可以去吗?”伊万低声说。
“好的，谢谢，”埃里克说。
“为什么?”
“请,”马丁说。“请,我们走吧!请。”
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观众中传来了窃笑的声音。埃里克握紧拳头，自言自语地说，这一切都是他的想象。马丁才第一次明白，人也可能是卑鄙的、恶毒的，无缘无故地对事物怀有恶意。他们也可能是自发的善良、友好和支持，这两种品质可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但最重要的是，人类是危险的。这一认识将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与林德曼在他们离开时从舞台上向下看的那张脸永远地联系在一起，当时他用绿手帕擦着眼镜。就在马丁走在最后，正要离开戏院时，他看到了林德曼的表情:眉毛拱起来，微笑着，湿舌头从嘴角探出头来。然后，咔哒一声，他身后的门关上了。
回家的一路上，阿瑟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吹着口哨。马丁笔直地坐在他旁边，伊万从一扇窗户望着外面，埃里克从另一扇窗户望着外面。阿瑟问了他们两次，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心烦意乱，为什么他们想离开，为什么孩子们会觉得一切都那么尴尬，但当没有人回答时，他只是说有些事情他永远不会理解。“那个女人，”他嚷道，“那个关于俄国农场的白痴故事，全都编得太滥了，显然她是跟催眠师串通好的，幼稚地容易识破，谁会相信那种东西!”他打开收音机，然后又把它关了，然后又开了，没过多久又关了。
“你知道吗，”他问，“秃鹰比任何其他的鸟都飞得高?”
“不,”埃里克说。“我不知道。”
“它很高，有时从地面上看不见。和飞机一样高。有时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上面的距离比下面的距离要短。”
“这是什么意思?””伊凡问。“上面到哪儿去?”
“你知道，在上面!”阿瑟揉了揉额头。有几秒钟，他闭着眼睛掌舵。
“我不明白，”马丁说。
“有什么好理解的?”我倒希望你告诉我学校里的事，学校的情况，你什么也不说。”
“一切都好，”马丁平静地说。
“没有问题，没有困难吗?”
“没有。”
那辆车在家门口停了很久，把两个孩子放了出来。这时，阿瑟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直到午夜刚过，一封电报来了，母亲才把他们从床上叫起来，让他们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她。亚瑟拿走了他的护照和他们共同账户里的所有钱。那封电报只有两句话:第一，他很好，不用担心。第二，不要等他。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Daniel Kehlmann是众多奖项的获得者，包括Candide奖、Konrad Adenauer Stiftung文学奖、Doderer奖、klist奖、Welt文学奖和Thomas Mann奖。他的小说测量世界从德语翻译成40多种语言。
《圣经》节选:F丹尼尔·凯尔曼(Daniel Kehlmann)著，卡罗尔·布朗·简维(Carol Brown Janeway)译。
原名为德文出版F
版权所有©2013，由汉堡莱因贝克Rowohlt Verlag有限公司提供。
英文翻译版权所有©2014 Carol Brown Janeway。
与兰登书屋有限责任公司旗下的诺普夫双日出版集团(The Knopf Doubleday Publishing Group)旗下的万神殿图书公司(Pantheon Books)合作出版。英国版于2014年10月由Quercus出版。
这篇文章最初出现在2014年夏天鹦鹉螺的季度。
